“芯片之母”的间谍游戏

1995年的一个普通工作日。

美国硅谷的一个办公楼里,空调开得足,寒气逼人。

为了让社畜们清醒地工作,资本家下足了功夫。

EDA软件工程师小帅(化名)在使用某个EDA软件时,发现了一个小问题。

当打开了太多其他软件时,这个软件的颜色会和平时不一样。同时还会弹出一条提示语。

Error a: color not found in this file.

颜色问题可能并不是软件本身有毛病,有可能是显卡问题。

但这条提示语引起了小帅的注意,然后他开始哆嗦。

现在给你几秒钟,看看你能看出来有啥问题吗?

1,2,3。

好,说答案。

冒号应该放在a的前面。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

Error:a color not found in this file.

看到这个提示语,本来有点迷糊的小帅突然清醒了。

后背发凉,手心冒汗。

不是因为空调太冷。

而是这个bug就是他自己写的。

而且在前东家Cadence(楷登电子,以下简称“楷登”)的时候写的。

他非常清楚地记得这个提示语。

当时自己偷懒了,摸鱼了,觉得这个错误连语法错误都算不上,就没改。

但,同样的错误居然出现在了另外一家公司的软件上。

如果这是其他公司的软件,可能还是一个巧合。

但这个软件背后的公司是ArcSys。

是一群前楷登员工创建的公司。

小帅在楷登工作的时候,就听同事说ArcSys偷了公司的源代码,但没有确凿的证据。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坊间八卦,江湖野史。

现在这条提示语,让他确信这并不是无中生有。

偷窃,真实存在。

而且证据就在自己手里。

兴奋的小帅激动地打通了楷登CEO科斯特洛的电话。

喂,老板,我找到了个你要的东西…….

1

EDA是什么?

是一种辅助设计软件。

涵盖了电子设计,仿真,验证,制造等全过程的所有技术。

你可以理解为光刻机是生产芯片的硬件限制,EDA是软件限制,就可以了。

就像即使有了电脑,如果没有画图软件PS软件,你也没法生产处理图片。

如果说光刻机是芯片之父,那么EDA就是芯片之母。少了谁都过不下去。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整个EDA软件市场就像西周的春秋时期,大小诸侯林立。

一款软件,就能撑起一家公司。

在众多的EDA公司里,楷登是其中最耀眼的仔。

它在后端设计领域的【布局与绕线】工具,所向披靡,战无敌手。

楷登是怎么让客户接受了自己产品的呢?

高情商:让客户成为股东。

低情商:认爹。

当年吕布也擅长这招。

楷登忽悠了GE、爱立信、IBM这些厂商各自出了100万美元投资款。

既然你投资我了,你得提供给我一些涉密工艺吧。

我好及时根据你的真实需求改进自己产品。

否则你投资的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嘴一叭啦,客户听了就上头。

对啊,又能加深和供应商的关系,又能赚到投资收益。

美滴很。

在下游客户的全力配合下,楷登快速迭代,扩大领先优势。

1992年,成立仅仅四年的楷登就从行业第七名窜到了第一。

并基本上垄断了整个市场的后端技术和验证技术。

商业想要出奇迹,有时候不能只靠大力。

光靠力气不行,活好还得看技巧。

2

正当楷登觉得自己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半道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就是开头提到的这家名为ArcSys的小公司。

他们的主力产品正是楷登拿手的【布局与绕线】产品。

坏了,我成替身了。

这家公司的核心成员是楷登四个前员工。

由此可见,一家优秀的公司应该做到三防。

防火,防盗,防前员工。

不过软件行业,想防前员工,确实有点困难。

代码是软件产品的一部分,而代码是靠人写出来的。

东西怎么实现的,都在人家脑子里。

离职员工只要手艺没有生疏,就可以直接创业,成为你的竞争对手。

这个产品会出现什么bug,踩什么坑,还都是在你这里学的。

四舍五入,你就是给竞争对手出了学费。

前员工,又是同样产品,产品上市周期又远远小于同业。

这几个要素叠加在一起,让科斯特洛不得不瞎想。

有没有可能,就是这几个小子偷了技术去创业的啊。

芯片设计软件这个东西,不像芯片设计,也不像芯片制造。

烧钱没有那么凶。

烧的是脑子。

在大局未定、壁垒不深,还可以跑马圈地的年代里,只要产品好用,就能做出一家不小的公司。

几个有经验的工程师,勾兑一下,就能成事。

这是一个可以卖专利的生意。

你做出来,就可以申请专利,源源不断地躺着收钱。

别墅,跑车,会所嫩模。

书中自有千钟黍,书中自有黄金屋。

EDA软件工程师告诉我们,雀实。

所以当时这种事情太常见了,以至于科斯特洛已经麻了。

但不能放任自流,否则工程师们都出去创业了。

遍地都是熟悉自己的竞争对手。

我TM是在开商学院呐!

还给学员发工资的那种。

不行,要杀鸡儆猴。

要下死手。

科斯特洛握紧了拳头。

3

为了赢得胜利,科斯特洛派出了自己头号心腹大将、负责研发部门的徐建国(我知道这句话读起来有点搞笑,但确实是叫这个),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组。

这个小组唯一的KPI,就是【把这家“欺师灭祖”的小公司给掐死】。

给那些心思活跃的员工们瞧一哈,背叛自己的下场。

指定没有好果汁吃,头发都给你薅下来。

这位徐建国老师是一位狠角色。

他年轻时从台湾省跑到美国讨生活。

第一份工作,怎么说呢。

离半导体稍微有点距离,当然也不是很远。

他干的是【洗厕所】。

为什么说洗厕所和半导体不是很远呢?

你得这么理解。

厕所马桶是陶瓷做的,而陶瓷是硅元素组成的。

四舍五入,也算是“硅”谷从业者。

他一直对下属吹自己的这份经历。

年轻人呐,你的第一份工作比我好多了。

要耐得住寂寞,要拿出成绩。

不要躺,卷起来。

徐老师精力充沛且没有道德束缚,把《孙子兵法》视为行动指南。

在他眼里,生活的一切都是战争。

好战且有点儿中二的他,给这个任务取了个火药味十足的内部代号:

KA47。

“Kill ARCSYS in 47 weeks”(在四十七周内,把ARCSYS干掉!!!)

大狠逼徐建国甚至把ArcSys员工的移民状态都排查了一个遍,如果对方有任何一名员工涉嫌非法居留,就马上给移民局打电话。

但凡多读点书,都不会想出这么下流的招数。

但你得承认,粗暴,有效。

在徐的阻击下,ArcSys的业务陷入停滞。

市场打不开,客户转投楷登,现金流几乎要断掉。

这家刚刚有点起色的明日之星眼瞅着就要被按死。

这场战争就要结束,楷登即将一统江湖。

啧啧,老徐这小子,确实给力。

科斯特洛甚至已经提前开好了香槟,吩咐行政准备好了庆功宴。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令他精神内耗的消息。

他那个忠诚能干、以一当十、足智多谋的指挥官,叛变了。

心腹大将,成了心腹大患。

不愧是擅长玩儿孙子兵法的男人。

太孙子了。

4

借口休假的徐建国,离开楷登,加入了ArcSys。

并且成为了对方的CEO。

不好意思啊老板,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由于组长徐建国的“叛变”,小组军心涣散,名存实亡。

47天并没端掉对手的老窝,自己反而被端了老窝。

昨天还是足智多谋的老徐,今天就是阴险狡诈的徐贼。

此后又有九个以上的楷登工程师加入了ArcSys。

还成功绕开了竞业限制。

科斯特洛也并不是个善茬。

楷登能杀出来,也证明了掌舵人并不是小白兔。

查,先查内鬼。

只要有人离职,就对这些离职员工用过的工作站进行了仔仔细细的痕迹检查。

很快,就有了发现。

其中有两名核心的架构师把文件包发送到了自己家中的个人电脑里。

其中一个人还拒绝签订涉及到ArcSys的竞业协议。

而文件包里面,正是楷登某一个产品的源代码。

这些源代码文件正是EDA软件的灵魂和骨血。

有了这些源代码文件,就基本上确保了产品的可靠性。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科斯特洛咬咬牙,把键盘砸了个稀巴烂。

搞,搞死他们!

5

楷登的公司律师立马联系了自己认识的检察官Finkelstein(芬克尔斯坦)。

芬克尔斯坦是加州圣克拉拉县副地方检察官,有计算机科学硕士学位。

属于罕见懂计算机的法律人士。

老芬,你想不想成为硅谷的犯罪克星,湾区的安全卫士?

哈?你是说让我变成杀毒软件吗?那我可以看看你电脑里的片子吗?

不不不,我这里有个大案子,可能是你人生中遇到的、最大金额的商业犯罪案件。

好,你展开讲讲。

听了案子以后,老芬很兴奋。

如果拿下这个案子,接下来将会平步青云。

冲!

他很快申请到了搜查令,发动了两次突然袭击。

第一次的突袭对象,是那名不愿意签竞业协议的架构师家里。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被搜查的时候,对方甚至没有时间砸电脑。

还是大意了。

谁能想到一个检察官还真的懂代码啊。

老芬嘿嘿一笑,你猜我为什么会被派到硅谷?

第二次,更是直接在Arcrys总部发现了被盗代码。

好家伙,知道你偷了,但没有想到居然偷这么多。

而且还这么明目张胆。

就,能不能低调一点儿。

就,咱这事儿,很骄傲吗?

但,证据有了,证据链还串不起来。

有了这些证据,只能证明ArcSys买了源代码,用了源代码。

并不能证明ArcSys在实施【偷】这个行为。

即使证明了【偷】,也不能证明了ArcSys从中获取了不法收益。

对方完全可以狡辩,撇清责任。

比如:

这些代码是员工带过来装逼的。

公司并不知情。

纯属个人行为。

公司坚决反对这样的行为。

对,这几个员工还没有转正呢。

没错,是临时工。

所以,目前并不能拿ArcSys怎么样。

人家老油条徐建国当然早已经想到了这一层,风险隔离地非常干净。

唉,你咬不着。

唉,哥洗厕所的时候,你还在学九九乘法表呢。

喔对,你们白人还背不会九九乘法表。

跟我斗?

太年轻了。

6

与此同时,ArcSys开始在市场上发力。

抢走了很多楷登之前的客户。

连英特尔和摩托罗拉这样的大公司都被拿下了。

市场份额甚至快追上当时EDA行业第二名的Synopsys。

战功彪炳的徐建国也拿到了丰厚酬劳。

甚至有点儿过于多了。

1995年,他的年薪超过了160万美元,冠绝硅谷。

那是1995年哦。

连徐建国刚刚硕士毕业的儿子也被任命为亚洲业务负责人,薪水接近百万美金。

公司薪水第二高的是徐老师在飞机上认识的一个日本空姐。

她不懂技术,也没有担任过任何大公司的管理岗。

但她的年薪是146万美元。

虽然公司员工都骂骂咧咧,但徐老师毫不在意。

他已经实质上成为了这里的王。

与此同时,ArcSys正在筹备上市,打算在二级市场上募集3100万美元。

如果上市成功,徐建国的身价将会暴涨。

从打工人直接变身为大资本家。

也难怪老徐要叛变了。

A.忠心的打工人

B.身价上亿美金的资本家

你选哪个?

很好选,对不对?

7

直到那一天。

峰回路转。

文章开头。

一位楷登前工程师,在使用ArcSys的软件时,偶然发现了那个bug。

也就是我们文章开头说的那个故事。

一个摸鱼老哥,因为摸鱼拯救了公司的故事。

这故事,告诉我们:

别老盯着员工摸鱼,摸鱼有时候会派上大用场。

抄别人答案的时候,要多看几遍。

这个事情,也证明了ArcSys不仅仅偷了代码,还把它用在了自己产品上。

这位立了大功的前工程师,把这件事告诉了科斯特洛。

科斯特洛狂喜,铁证如山。

我,要,告,死,你。

8

这个时候,ArcSys已经开始筹备上市。

并且收购了另外一家EDA公司,把名字更为Avanti。

换了个皮。

楷登和检察官老芬在偷偷收集证据。

只要你做了坏事儿,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只是愿不愿意找的问题。

老芬发现徐建国为了绕开竞业协议,专门设立了行贿基金。

这个钱会打到一位前楷登员工自己开的门店的账户上。

而这个店的另外一名合伙人正是Avanti的副总裁,这个店就在Avanti总部的对面。

巧了,这个前员工的家里,被搜查到了被盗的源代码。

还有就是,Avanti的一位创始人在离开楷登时,拿走了一个包含三万行数据库代码的A盘。

而这些代码都出现在他们的第一个产品中。

老芬很愤怒。

他觉得这家公司一切的资产和收入,不是因为技术优秀,员工有天赋,也不是因为徐建国的市场手段。而是因为:

“偷”。

有一说一哈,老芬讲话儿有点过了。

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

人家说不定只是刚好拿过来学习学习,感受感受,刚好又记性好,就直接用上了。

能怪人家吗?

只能怪你们代码写得太好记。

在徐建国准备喜气洋洋地敲锣上市之时,战斗打响。

楷登发起了民事诉讼。

检察官老芬发起了刑事指控。

你老徐不是喜欢打仗吗?

来。

战吗?

9

战啊。

徐建国也确实是一个战斗力强的疯批。

他找来了硅谷最最顶尖的刑事律师组成了梦之队。

这钱花得很值。

律师团通过他们丰富的诉讼经验,成功让主审法官不再主审此案。

而且是连续三次。

Sorry啊,这个法官在庭前有偏袒,我抗议,换一个。

不好意思,这个法官有利益相关,要回避,再换。

这个法官,emm,有种族歧视嫌弃,再换。

律师也试图对检察官老芬下手。

试图取消检察官老芬参与这件案子的资格。

也是连续三次。

但老芬早有准备,没有落入圈套。

1997年,老芬正式提出了刑事指控。

指控Avanti和管理层盗窃商业机密、证券欺诈。

徐建国毕竟是一个能打的狠人。

他在不择手段这方面,确实是没有对手。

首先是,他让董事会通过了一项决议。

如果他将来被判处罚金,那么这笔钱以及他个人的官司费用,都由公司出。

遇到事儿不慌,先想好怎么开发票。

没有白洗厕所。

其次,作为上市公司的Avanti发布了一条公告:

CEO徐建国先生因为心脏病原因,辞去CEO职务,出任战略委员会主席。

按照证券规则,在这期间发生的所有有风险的决策,都可以推给别人。

遇到事儿不慌,想好退路,走为上计。

没有白看《孙子兵法》。

第三,在法庭外,他还试图制造公众舆论影响司法裁决。

徐建国聘请了公关顾问马克法比亚尼。

马老师是大名鼎鼎的危机公关顾问,曾经帮助克林顿处理丑闻。

很贵,也很好用。

在这位公关顾问的操作下,多家知名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标题为《丑陋的真相》的整版文章。

在文章里,楷登被写成了硅谷恶魔,科斯特洛被描写为行业老鼠屎,利用不正当手段来除掉一颗明日之星。

昔日同袍,今日割席。

他怎么这么狠啊。

老徐对着记者抹抹眼泪。

徐建国还专门成立了Avanti基金会,从大学奖学金到为老年人免费提供个人电脑。

这招后来被传销组织学了过去。

但他们不送电脑,只送鸡蛋。

整个基金会在花费了近140万美元来宣传自己有多努力。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取陪审团的同情。

万一有个冤种,不,受益者,被选中成为陪审团成员呢。

老徐的算盘,打得很明白。

10

这场EDA行业史上最大的诉讼战,总共有三场诉讼。

前前后后换了三任法官,诉讼费用砸了几千万美金。

在六年后终于有了结果。

刑事诉讼先结束。

楷登大获全胜。

在刑事诉讼中,楷登拿到了一亿九千五百万美元的赔偿金。

Avanti的四名创始人中,有两名被判证券欺诈,坐牢一年,并需要交270万美元罚金。

一名被判处盗窃商业机密,证券欺诈,坐牢两年,罚款270万美金。

从创业明星到监狱新人,也许真的用不了多久。

主导战争的徐建国,被判犯罪共谋、销赃、证券欺诈罪。

但躲掉了牢狱之灾。

没有致命的直接证据,情节轻微。

只是被罚款270万美元。

而他本人2000年在公司拿的薪酬就已经超过了280万美元。

罚款交了,还能剩下10万美元。

况且,我前面说了,他的罚金还能在公司报销。

江湖老手,从来都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至于老谋深算的老徐为什么最终能认罪?

答案更是简单。

当然是因为认了罪,赚得还更多。

就在这两家公司打出狗脑子的时候,EDA市场排名第二的Synopsys买下了陷入困局中的Avanti。

赶紧结束这场官司,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认了吧,坐几年牢而已。

出来还是亿万富翁。

谁还敢小看《孙子兵法》?

而在民事官司里,楷登坚持要求赔钱。

10亿刀。

还要求产品停止使用。

这下,整个硅谷都慌了。

Avanti本身的客户不少,收购它的Synopsys更是几乎所有硅谷半导体厂商的供应商。

前面说过,EDA就是要把整个半导体产业都绑上自己的战车。

共同进退,同步迭代。

如果芯片厂商常年习惯使用的产品突然不能用,损失会非常大。

如果芯片厂商的上游需要赔偿巨额赔偿,也会连累到自己。

虽然盗窃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互殴更是影响了整个硅谷巨头们的生意。

在大厂商的介入下,楷登最终选择了和解。

并拿到了另外2.65亿美元的和解赔偿。

11

加上之前刑事的赔偿,楷登总共拿到了4.6亿美元。

这些钱被用来收购其他EDA小公司,同时赢得了【硅谷必胜客】的美名。

名利双收。

成了这场商业谍战的第三大赢家。

看似冤种的Synopsys,它不声不响,就获得了后端设计工具四成的市场。

成为一家前端工具和后端工具都覆盖的EDA巨头。

并在2008年成为世界上第一大EDA公司。

成了这场商业谍战的第二大赢家。

大赢家,还有一个。

徐建国。

Synopsys买下Avanti的代价之一,是额外支付给原来管理层一笔钱。

这笔钱被叫作【黄金握手】。

这是一笔不菲的分手费,你收拾收拾,滚。

总共5500万美元。

作为董事会主席、首席战略官以及前任CEO的徐建国,分走了其中的4000万美元。

法庭对他的罚款,只是九牛一毛里的毛尖尖。

甚至,只是毛尖尖上的毛细血管。

徐老师,赢麻。

徐老师的人生,告诉我们:

有时候命好的人,可能真的不是啥好人。

以及,《孙子兵法》。

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12

但并不是说,坏人,就一定能命好。

坏人命好的前提,是得有脑子。

还是继续讲楷登的故事。

楷登作为行业巨头,收购了很多EDA公司,其中有一家叫Quickturn。

这个公司呢,主要方向是做仿真硬件。

技术,挺牛逼的。

有一天Mentor(EDA三巨头之一)找到了Quickturn。

兄弟,开个价呗,我想买你。

每股12.13美元,给现金。

Quickturn表示,别做梦了,哥。

Mentor很生气,软的不行,来硬的。

你这个技术吧,侵犯了我的专利权了,而且是六项专利权,别用了。

Quickturn懵逼了,有话好好说啊,你别污蔑。

你说你发明的,拿证据出来啊。

Mentor说,不是我发明的,但是我从别人那里买的。

花了180万美元呢,挺贵的。

Quickturn也急了,逼逼赖赖啥啊,亮证据。

Mentor和卖给它专利的Aptix公司联合起诉了Quickturn。

Quickturn傻了,哥,我给你开玩笑呢,你干嘛把橘子树给搬来了。

13

Aptix的CEO,叫莫森。

有博士学位,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体面人。

这个专利呢,也确实是有。

1989年申请,1996年拿到。

但法官表示需要更多的证据。

于是,莫森博士提交了几页电脑日志,以此证明他是这个专利的最早发明人。

但是被告的律师注意到一个细节。

这些页面与最初在专利局提交的页面不太一样。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有篡改的痕迹。

无论是那个发现bug的小帅还是这个律师,都告诉我们一个鸡汤常识。

细节决定成败。

法官看了,雀实。

原告,你咋说?

莫博士提交了他第一份补充证据。

我之前发明技术的时候,有个记事本,记录了设计的全过程。

这是影印件。

法官说,不行,得交原件。

莫博士说,很抱歉,法官大人。

这个东西呢,我真的很重视,一直锁在保险柜里,但是最近我把它取出来放车上了。

法官说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有个小偷跑到我车里,把本子拿走了。

法官蚌埠住了。

贼进了车不开走车,而是拿一个本子,你猜我信不信?

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莫博士又提交了第二份补充证据,一份日计划表。

上面显示自己开发这个技术的工作进度,精确到了每一天。

看起来很详实。

法官差点就要信了。

但痕迹鉴定专家发现,这份计划表上面所用的墨水直到1994年才被生产出来。

法官乐了,不是1989年提交的专利吗?

你是穿越者吗?

你穿越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买哪只股票?

莫博士又给法庭递交上了第三份补充材料。

法官大人,你还记得我之前被人偷了的记事本吗?刚刚有一个好心人把它寄过来了。

法官认真翻看了那个记事本,发现上面并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然后发出了灵魂一问:

那他是怎么知道你地址的呢?

是你傻还是你当我傻?

法官很生气,判决专利无效。

这个逻辑其实很缜密。

就像我小时候跟老师说过我上学的时候被恐怖分子劫持了,老师问我他们干了啥。

我说他们抢走了我的作业。

14

莫博士不服气,选择了上诉。

第二位法官也非常正直,逻辑清晰。

他表示虽然莫博士你这个人诡计多端,但有一说一,确实不能证明这个专利不是你发明的,所以专利还是有效的。

法官大人英明。

等等,我话没讲完。

但你小子藐视法庭,骗法官,做伪证,妨碍司法公正。

先交一笔保释金,以及最近别跑。

莫博士就像被下了降头一样,骚操作仍然在继续。

他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让她订一张从加州飞开曼群岛的机票。

秘书说,老板你不是被限制出境了吗?

莫博士很气愤:你傻不傻啊,不跑等着过年吗?

这通电话被联邦调查局监听到了。

好,你又藐视法庭。

保释金没收,先收押,过几天开庭。

狱中的莫博士依然没有停止他的骚操作。

在监狱里,他找到了一位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狱友。

哥们儿,给你一万刀,你帮我干个活儿呗。

狱友说,啥事儿。

我过几天不是要上庭呢,有个证人挺麻烦的。你帮我吓唬吓唬呗。让他不要出现在法庭上。

多大事儿啊,信我的准没错儿。

结果这位守信用的狱友转头就背叛了莫博士。

找到检察官,我问你哈,举报一个带恶人,能减刑多少年?

于是,这名狱友成了线人。

但莫博士毫不知情。

他还找这名犯人继续商量他宏伟的犯罪计划,你说要不要纵火焚烧这名证人的汽车呢?

狱友也挺会演,啊,我觉得吧,应该这么操作比较可行。

聊到嗨处的时候,莫博士甚至想要除掉法官。

“你觉得法官会被枪杀好呢,还是被刀砍死好呢?他可能会被炸毁,或者看起来像,可能是他家的煤气泄漏什么的?要不然去他打高尔夫球的路上?”

而这些对话,都被他的“同伴”录了音。

当这些录音出现在法庭的时候,莫博士是懵逼的。

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复杂?

为什么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单纯的人?

2006年3月,莫博士被判犯有17项罪名,包括共谋、邮件欺诈、伪证、妨碍司法公正、藐视法庭、企图恐吓证人和纵火一名证人的汽车。

被判处17年徒刑。

由于“谋杀法官”太哈人了,整个旧金山地区的法官都以回避的理由拒绝了成为主审官,以至于最后该案不得不分配给另外一个地区的法官。

莫博士丢了官司,丢了工作,也丢了自由。

更重要的,是丢了人。

他这个博士,感觉像是花钱买的。

做坏人呢,也有门槛,还需要脑子。

不怕被人骂坏,就怕被人骂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官司刚开始打的时候,楷登用每股14美元、总计2.53亿美元的股票买下了Quickturn。

诉讼漫长,耗时,耗人。

Quickturn需要一个靠山,而楷登作为硅谷必胜客,有足够的钱来支持它赢得诉讼。

卖了卖了。

因为莫博士的骚操作,法院最终mentor主张的六项专利全部无效。

并且楷登还要求Mentor把辩护费用给掏了。

杀人,还要诛心。

楷登拿到了仿真硬件技术,收购了一个极佳的标的,还把竞争对手Mentor踩在了脚下。

再一次成为了诉讼的赢家。

15

你在正常情况下发出收购要约,对方会认为你是恶意收购,门口的野蛮人。

但你在对方陷入诉讼困境的时候收购,你就是白衣骑士。

你专心致志打官司的时候呢,别人就会抄你老巢。

抢你客户,买你竞对。

这个时候是要面子还是要里子?

是选择和解还是争取更大的赔偿金?

打了半天官司,一个子儿都赚不到。

专利没了,想要收购的标的也被对手买了。

是及时止损还是继续斗下去?

文章中提到的楷登、Synopsys和mentor一起垄断了全球80%的EDA市场。

三大巨头收购了200家公司,才形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想要顺利完成收购,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收购秘诀就是:

会打官司。

借着官司搞死对手,借着诉讼浑水摸鱼。

别人打官司的时候顺手牵羊。

自己打官司的时候及时止损,防止偷袭。

会打官司,才是EDA龙头的核心竞争力。

至于,这些事件和官司背后,是谁发起了挑拨?谁又在等着渔翁得利?

看似赢家的背后有没有人摘了最好的桃子?

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全文参考资料来源如下:

【1】.Michael Santarini, Mentor loses patent suit against 楷登,EEtimes,2003

【2】.Michael Santarini 楷登, Avanti, call it quits, to sighs of relief, EEtimes ,2002

【3】.Brian Bailey ,Amr Mohsen – A story so bizarre,EEtimes,2011

【4】.楷登 to Acquire Quickturn Design, the NEW YORK Times,1998

【5】.The Avant! Saga: Does Crime Pay?The inside story of a company that stole software code 2001年9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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